高国垒：疫情是对A股法治化、市场化、国际化程度的考验

国务院将春节假期延长至2月2日，以利于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防控。随后传出证监会消息，证券市场（以下统称“A股”）延迟一个交易日开市。

有人赞同证监会的决定，也有人希望尽可能长地延期开市。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对此专访了章和投资管理合伙人、美国哥伦比亚大学高级访问学者、开能集团合伙人高国垒。

《21世纪》：周一全球市场经历了“黑色星期一”，全线暴跌，但周二又迎来反弹。对此您如何解读？

高国垒：这次美股大幅下挫后又很快回调，这是常见的现象。就像最近美国刺杀伊朗军事高官，引发国际局势紧张，当时市场也是普遍大幅下挫。但是后来没有一触即发引发大战，市场又很快回调。

《21世纪》：为加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防控工作，国务院通知春节假期将延长至2月2日，随后，A股休市时间也与全国假期时间保持一致，改为2月3日开市。对此您怎么看？

高国垒：节假日休市，这是国际惯例。目前延期一个交易日开市，实质上是并没有延期。是与国务院的春节假期延长保持一致，也就是说春节假期里面休市。假期里大家都休息，市场也休市。

另外从实际出发，如果整个社会是在休假期间，而证券市场，偏偏要开市，会给大批证券从业人员和监管部门带来不便，也不利于市场的正常交易运行。

《21世纪》：2003年4月非典疫情持续升级前后，A股曾迎来一轮大幅调整。2003年4月28日，证监会决定把五一休市安排从5月1日至5月5日休市延长为5月1日（周四）至5月9日（周五）休市，多休市4天，随后的下一个周一5月12日起开市。期间疫情有所好转，公众情绪高涨，开市后沪指一度走高。这次也有市场人士基于担心股市大幅震荡等原因，呼吁多休市一些天，您怎么看？

高国垒：不能因为担心股市大幅震荡而延期开市，否则就违背了我们一直努力的法治化、市场化、国际化大方向，在国际上产生负面影响，也不利于吸引外资进入A股市场。

需要指出的是，我所说的延期开市，不是2月3号开市，是指进一步延期开市，在工作日依然不开市。

首先，非典当年证监会作出决定，在工作日休市几天，开市后疫情出现全面好转，股市也上涨了，这都有偶然因素。这次即使在工作日再休市几天甚至更长时间，疫情和股市是否能全面好转，都没有逻辑可言。

其次，非典发生在2003年。17年过去了，A股的法治化和市场化建设取得了长足进步，我们更应该坚持除客观不能以外，不能在工作日休市的原则。全国复工之时，就应是证券市场开市之日。

《21世纪》：对于A股是否在2月3日的基础上再度延期开市，市场各方意见存在一些分歧，例如一些上市公司大股东、开放式公募基金希望在2月3日的基础上延期开市。对此您怎么看，如何在市场各方之间做好平衡？

高国垒：部分市场参与者可能的损失与抗击疫情以及维护A股整体利益之间要做一个权衡。

整体利益也包含了（1）给予所有投资者公平交易的机会，虽然结果有赚的，也有赔的——市场本来就是有赚有赔，本来就是有涨有跌。我自己也是投资者，也可能因为开市而遭受损失。（2）维护所有市场参与者对制度确定性的信心，相信市场交易不会随时被行政措施左右，相信这个市场是法治化的市场化的。

有的大股东有股票质押融资。如果开市后股票大幅下挫可能触发质押股票被强行平仓。

开放式可以随时赎回的公募基金背后的投资人多数是散户思维，追涨杀跌，看到基金净值暂时大幅度缩水，可能纷纷赎回基金份额，给基金带来巨大压力，甚至造成市场踩踏。

但是这些损失都是难以预计的市场风险之一，不宜依赖政策来帮部分投资者规避这类损失。另一方面，疫情也对A股市场部分投资标的的价值产生了影响，既带来投资风险，也产生了投资机会，正常交易能让投资者正常行使交易权。如果不开市，也让投资者没法投资这部分股票，这部分股票的价值提升也没法得以体现。也是不公平的。

部分投资者对市场流动性有比较高的要求，而且按照正常市场交易有流动性的安排。如果因为怕股市大幅震荡而延迟开市时间，就会阻断这部分投资者的流动性需求，打乱他们的投资部署，让其承担非市场化的损失。

更重要的是，面对疫情，大批医务工作者直面危险，甚至牺牲生命，防护服，口罩等企业放弃休假加班加点生产，社会各界捐资捐物，部分商业地产公司也对没有客流的商家给予适当的租金减免……社会各界都在做出牺牲、共担损失、同抗疫情。部分投资者可能因为正常交易而遭受的损失，也维护了A股市场多年努力建设的法治化、市场化、国际化基础和形象。

为了提振市场信心，有关部门可以考虑暂时取消股票交易印花税。或者做出其他一些积极的政策安排。

《21世纪》：您提到，不能因为担心股市大幅震荡而延期开市，否则就违背了我们一直努力的法治化、市场化、国际化大方向。能否详细阐述？

高国垒：A股的国际化、市场化、法治化是大方向，是基础。现在A股里面大概有4%的资金是外资，我们国家的方向是要扩大外资进入A股的比例，这既有利于增加市场资金供应，也加深了外资与中国市场的联结度。要吸引外资入市，就要增强外资对A股的市场化、法治化、国际化的信心。

证券市场的市场化、法治化原则，体现在休市上就是，除因不可抗力等极端情况，不在非节假日等市场参与者无法预期的时间休市。

美国911发生后曾被迫休市4天，但不是为了避免市场剧烈震荡，而是客观不能：被飞机撞塌的双子大楼紧邻的纽交所和华尔街，也被爆炸声和浓烟暴尘笼罩，人心惶惶，曼哈顿交通瘫痪。

Sandy飓风期间，美股曾休市两天，原因也是客观不能。当时美国死亡一百多人，位于纽约的联合国总部也受损，纽交所的电力系统被损坏，备用的电力系统也无法工作。

我国A股近年在法治化市场化方面做出许多努力。具体到休市停牌来说，曾经的制度是上市公司召开股东大会当天要停牌一天，近几年已经取消了这一规定，保证正常交易。曾经有的上市公司因为公司自身种种考虑而很容易停牌，这两年交易所要求上市公司停牌一定要有充分的理由，也是为了尽可能保证正常交易。

以上表明，其实中国和我所说的美股非因客观不能、工作日不休市的市场化、法治化原则是相通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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